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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的“文城”,住著時代里的他們

      21-03-17 10:25 來源:光明日報 編輯:張?zhí)m琴

        理想的“文城”,住著時代里的他們

        作者:式 微

        3月初,余華發(fā)表了《文城》。睽違八年,全新之作。

        《文城》講了一個過去的故事,背景在民國。來自黃河以北的林祥福抱著剛出生的女兒,跨過黃河與長江來到溪鎮(zhèn),他在尋找一個叫文城的地方,因為他消失的妻子來自那里。林祥福往南方走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文城,他最終回到溪鎮(zhèn),帶著女兒在這里生活。在溪鎮(zhèn),他與這里的居民一起經(jīng)歷了雪災、戰(zhàn)亂、土匪,有殘暴也有溫情,細致繾綣又蕩氣回腸。一群人的命運在時代的洪流里交織追逐,林祥福就這樣在溪鎮(zhèn)過完了一生。

        這是一個關于“尋找”的故事,每個能夠在亂世里努力活下來的人,都懷揣著一個需要尋找的理想。對林祥福來說,紀小美是他來到溪鎮(zhèn)的執(zhí)念,也是他在溪鎮(zhèn)生活下去的執(zhí)念。這個生于北方長于北方的富家男人,有著最淳樸的善良,即使在那個戰(zhàn)亂的年代,他的身上仍然有著理想主義的光輝。雖然余華著筆墨描述了不少人物,但林祥福仍是那個“主角”,在《文城》的正文里,余華也大多是跟隨林祥福的經(jīng)歷來描述那些風起云涌。

        在溪鎮(zhèn)的居民眼里,林祥福是一個神秘的人,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承諾從黃河北來到長江南,在漂泊中安定。他在龍卷風中活下來,在雪災中叩開百家的門養(yǎng)活女兒,給村民修復門窗,自己開設小學堂。最終,這個來自北方的男人坦誠奔赴土匪之約,留下信件與遺囑,將自己的后半生交代在這里。也許有人會認為林祥福為了小美離開家鄉(xiāng)尋找了半生,為了顧益民沖動送了性命,只是個可憐的倒霉蛋,但也是他英雄的一面。戰(zhàn)亂的年代里,能夠活著已經(jīng)很不容易,但偏偏有人選擇不離不棄,選擇反抗與廝殺,才有了那個時代的血性。

        林祥福的理想主義與英雄主義,是《文城》所勾勒出的廣袤的時代畫卷中的一筆。從長滿小麥的北方田地,到長滿稻谷與番薯的萬畝蕩,在綿延不絕的空間里,生長著各式各樣的人們。除了林祥福,還有背負命運與不安的紀小美、正直的鄉(xiāng)賢顧益民、殘暴的土匪張一斧,這些角色在余華的筆下慢慢活過來,在書頁之間上演了一場場蕩氣回腸的皮影戲。

        在那群理想主義鄉(xiāng)賢的身上,我們已經(jīng)來到了那個氤氳著江南水汽的小鎮(zhèn),那里的人可以為了士氣死,為了信念亡。也許到了最后,讀者也已經(jīng)分不清這里到底是溪鎮(zhèn)還是文城。但“總會有一個地方叫文城”,總會有人守著信念過一生。

        《文城》很細致,又很宏大。它的細致在于余華的著筆處都是小人物,以及他們的愛恨情仇。哪個少女愛上誰家少年,寫了三年未被查收的信;誰為了誰練洋槍、殺土匪;誰又以慷慨之姿接納北洋敗兵,護住一城百姓。這些原本已經(jīng)被時代的滔滔洪流卷起的往事,又借著余華的筆浮現(xiàn)在讀者面前。而這也正是它的宏大之處——用不過寥寥數(shù)人的命運,點出時代深處的倉皇。

        這當中,最讓人意難平的一段關系,發(fā)生在林祥福和紀小美之間。《文城》正文里講林祥福的“尋”與“等”,《文城(補)》里講紀小美的“離”與“苦”。一個是誠懇寬厚的北方男人,一個是兩度出現(xiàn)兩度離去的南方女子,但小美卻始終無法讓人怨恨。她是一個民國時代典型的窮苦人家的可憐女孩。因為家窮小小年紀就送去別人家做童養(yǎng)媳,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活在婆婆的陰影下,不敢愛不敢恨,就連留在北方與林祥福一起生活她都不敢,她的一生最勇敢的事情恐怕就是為林祥福生了一個女兒。

        從被送到城里做了童養(yǎng)媳,到凍死在雪地里,小美始終是悲劇的。她的悲劇性,是百余年前眾多窮苦女人的縮影。她與林祥福的結局是不圓滿的,時隔十七年,小美才在西山的墓地,迎來了林祥福的木棺。這種不圓滿的悲劇性,才是最現(xiàn)實的。讓余華去寫皆大歡喜,恐怕他也不會愿意。

        哪怕每個人都被命運捉弄,被厄運傷害,但他們?nèi)匀挥赂业鼗钪Φ鼗钪K涝诋愢l(xiāng)的男人,嫁了三次的妻子,雪夜談天的兄弟,長于百家的女兒,理想主義的背后是永遠到不了岸的理想,血淋淋的現(xiàn)實背后還有溫情。《文城》是殘忍的,也是溫柔的。

        其實,就《文城》而言,有人覺得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已經(jīng)過去了,再去寫民國時期的村鎮(zhèn)和鄉(xiāng)賢是無趣和無意義的。但,并不是所有文學作品都要為現(xiàn)實指點江山。當讀者在書本中穿梭,在文字間經(jīng)歷另一種人生的時候,很多東西也就陡然有了意義。這可能就是我們依然需要余華和《文城》的原因。

        這兩年,不少現(xiàn)當代作家發(fā)表新作。去年,閻連科的《她們》、莫言《晚熟的人》、遲子建《煙火漫卷》出版,今年余華的《文城》又與石黑一雄的《克拉拉與太陽》幾乎同時付印出版。這是一場場讀者的狂歡,也是一段段作者的“尋找”。他們有人在尋找女性在時代里的沉浮,有人在尋找故鄉(xiāng)的魔幻與現(xiàn)實,有人在尋找愛究竟是什么。

        那么,余華到底在尋找什么,時隔八年,他的這段“尋找”是否是有意義的?就見仁見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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