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箋溫暖的光陰
一
暮秋,我用文字來懷念這一季的深情。我想寫那只慢慢爬上樹的毛毛蟲。它蠕動身體,終于在一枚葉子上落腳,緊緊地攀住秋葉消瘦的經絡,似一只欲飛的蝶。錯過了蛻變成蝶,它只能在一片晃動的秋葉上做夢。葉子在秋風中飄落,毛毛蟲也隨之飄下。此刻,那片葉子以嫵媚的姿態在風中飛舞,蝶舞嫣然。毛毛蟲一定在夢中微笑,它終于體會到生命飛舞的輕盈。
我想起村里那個梳著小辮唱《鄉間的小路》的女孩。她坐在門檻上,望著飛舞在秋風中的落葉,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那只落葉上攀附的毛毛蟲。小兒麻痹讓她不能舞蹈,她做著屬于自己的夢——踮著腳尖跳舞。在她笑靨如花的臉上,希望在跳躍。
二
暮秋,田野露出土地本來的面目。我寫地頭站立的那株玉米稈,在秋風中挽住最后一穗秋光。老人滄桑的臉上有著歲月沉淀的智慧,遙望著大地,目光執著。草木收斂氣息,直視即將到來的衰落。繁華落幕,只為更好相遇。一朵野菊花,在秋幕里挺直脊梁,臨風搖曳。
飽滿的玉米粒,從脫谷機中如離弦的箭般準確地落到地上,成堆地堆在家家戶戶的院里。裹著紅頭巾的媳婦,摩挲著玉米粒,像撫摸自己的孩子般溫柔。是啊,她哺育了玉米,這玉米將喂養她的牛啊、羊啊、雞啊來報答她。她從來不說秋天的憂傷和滄桑,她張揚地笑著說她的喜悅和愛。
院里那棵老棗樹,是爺爺在世時栽種的。爺爺種棗時說:“等棗樹長大了,我家的小丫丫就有甜棗兒吃了。”此時,棗樹枝上掛滿瑪瑙般的棗子,雀躍成一片紅云,是那年爺爺種樹時眼中的期盼。我摸著粗糙的樹干,想念爺爺那雙扎人的大手牽著我的小手,望著秋色漸深的田野,孕育著我的詩和遠方。彎腰,撿起一枚紅棗,與淺淺淡淡的幸福邂逅,一種久違的愜意。
三
我寫芨芨草時,它們已被母親割下,整齊地擺在院里的涼棚下。風每日過來問候它們,一層層褪去它們厚重的翠綠色外衣,為它們換上明亮的黃紗衣。母親將芨芨草放入門前的水溝里浸泡一天,等把漚黃的芨芨草從水中撈出時,它們又是另一番模樣,水靈靈的、柔韌的、成熟的黃,卻散發出青草般的清香。一根芨芨草,迎著陽光,草管浸透裝滿金色陽光。
母親坐在芨芨草旁邊,用她靈巧的雙手給芨芨草來一次質變。母親拿起芨芨草,一折、兩折……左折右彎。整整一個下午,母親的手不停,一個芨芨草編織的筐出落在我家院里。對芨芨草和我來說,這是個奇跡。母親讓芨芨草的生命豐滿而充實,也給我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夢。我摸著母親的手,想知道這雙手里藏著的秘密,可我只摸到母親手掌心厚厚的繭子和粗糙的紋理。
此時,母親從地里挖來的大白菜躺在芨芨草編筐里,豐盈的身體里蘊藏母親的歲月靜好。母親絮絮叨叨和父親家長里短,醞釀著下一個秋天,說明年再種些蘿卜。
我把寫下的文字也放入芨芨草編筐里,與另一個自己驀然相逢,遇見那只在夢中跳舞的毛毛蟲。
暮秋,每一片落葉都藏著驚喜,每一粒種子都顫栗著訴說愛。我們忘記疼痛,邂逅生活賜予的恩惠,追逐溫暖,是這個秋季永恒的背影。(王 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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