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山大霧

如糊漿,似磨砂,又若柔紗……
白茫茫一片,混合著水汽與雨絲,懸浮在天地間。整個大山被濃霧裹得嚴嚴實實。田野、道路、樹林都被吞沒了,濃得讓人找不著北,分不清天地界限。
這霧可真大呀!滿山遍野,到處盡是,宛如在夢中,一片迷蒙與虛幻。多年前那場龜山大霧總深印腦海久久難忘,那也是我平生所僅見的大霧。灰白色的濃霧像巨大的紗罩把山川、村莊、道路籠罩了個嚴實,改變了山川模樣。濃霧緊裹著行人,又渾然一座灰白色的無形屏障擋在眼前,堵在車頭,即便打著車燈,也看不見前方一兩米的景物。
龜山可是塊神奇秘地,得名源于寓言故事龜兔賽跑。故事梗概與耳熟能詳的龜兔賽跑大體相仿。其實很多人并不知情,龜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高海拔區域的泛稱,地處寧德蕉城與福安交界處,方圓百里,峰巒疊嶂,群山連綿,洞奇巖深,溪水潺潺,與道教“第一洞天”霍童山毗鄰,獨樹東南一隅,山頂開闊,風景秀美,村落密布。
龜山遠近聞名因“一峰一寺”。峰即南屏峰,海拔1079米,天氣晴朗時,登上峰頂,朝南可以遠眺良港三都澳。朝北俯瞰,霍童溪由西向東蜿蜒,盡收眼底。每逢重陽節峰頂便擠滿了登高的人。但真正讓它揚名的當數龜山禪寺。按《寧德縣志》“一龜二鳳三支提”的記載,龜山寺竟然位居寧川五大禪林之首。
雖說山高易生云霧,龜山也時常有霧,但那場大霧的確非同一般,天地混沌,一切都顯得那么虛幻。
影影綽綽,大霧彌漫中似乎走來了朱熹蹣跚的身影。相傳朱熹在龜山寺(精舍)傳道授業解惑、講學時間月余。臨縣林湜、楊楫、高松、孫調、張泳、黃干等一批學子接踵而至。面對一雙雙如饑似渴的眼晴,朱熹似乎又找回了當年的感覺??梢韵胂螽敃r修學場景。過化也甚為明顯,培養了一批弟子、傳人。據地方文史考證,朱熹講學之前的400多年里閩東只有147人考取進士,而之后至南宋滅亡的100多年里就產生了289位,幾近兩倍。這功勞雖然不全是他的,但也應該密切相關。以文化人,潤物無聲,影響深遠。朱熹流落閩東期間曾途經虎貝石堂并在村子一座橋上留下了一句上聯:紫陽詩讖石堂名彰千古,并預言:“后數十年,此中大儒誕生。”果不其然,約一甲子后一個12歲就通曉四書五經的小孩拾筆對了下聯:玄帝位尊金厥壽永萬年。此遺跡仍在,并非杜撰。這個小孩名叫陳普,朱熹去世44年后才出生。這一“百年唱和”因筆力遒勁、對仗工整而聲名遠揚。后來陳普聽聞朱熹二傳弟子、大儒韓翼甫在浙東崇德書院授課,他求學心切便前往深造,成為朱熹隔世的三傳弟子。經過多年的刻苦磨礪,終于精通經史,名動閩浙,但“志不仕元”的陳普怕元廷問罪,隱游閩北山區12年,在政和興辦德興初庵書院,又主講建陽云莊、福州等多所書院。他選擇了一條與祖師爺朱熹逆行的避難之路,冥冥之中似早有安排。他所到之處,學生摳衣而來,不絕于途,聲名日隆。
這方土地,你方唱罷我登場。身影憧憧,大霧彌漫中似乎傳來了陣陣廝殺聲——公元1563年春,1000多個倭寇由日本長崎侵犯寧德縣六都云淡門(今屬八都),鄉村被擄掠一空,縣城淪陷,災難損失空前絕后。時任浙江參將戚繼光臨危受命揮師南下屢遭倭寇蹂躪的寧德沿??箵魜頂常瑢彆r度勢夜襲漳灣橫嶼,搗毀倭寇盤踞多年的老巢,大獲全勝,殲敵千余人,解救被俘男女800余人。“橫嶼大捷”震動朝野,給了倭寇致命打擊。接著戚繼光率兵開拔連江清剿馬鼻殘倭。千余倭寇又趁機卷土重來,再度洗劫漳灣一帶。戚繼光只好殺回。倭寇聞訊往北惶惶逃往數十里外的龜山寺,企圖憑借崇山峻嶺頑抗,并對寺廟進行燒殺擄掠,使之損毀嚴重。戚繼光率部一路追蹤,隨后予以殲滅,還一方平安。其抗倭威名留存青史,寧德百姓感其恩,以其名建公園、修塑像永久紀念。但戚繼光晚景凄涼。一代名將在戰場上何等叱咤風云,卻倒在了權謀中,令人唏噓喟嘆。
晨鐘暮鼓,悠然而鳴。上千年來,龜山讓一代又一代文臣名將心往神馳,駐足流連,或鑄就人生新的輝煌,留下了諸多歷史故事。雖沒能留住昨日輝煌,但其厚重人文若隱若現,有時濃得像這大霧一樣推不開。
滄海桑田,世事無常。一代又一代,這大霧或許早就有,只是我偶遇,也或許在歷史上、在現實中不時升騰,只是我寡聞。
?。ㄗ髡呦抵袊鲄f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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