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峽口的古城
龍巧玲
河西走廊蜂腰段,峽口帽葫蘆山與焉支山之間距離10公里,被稱為咽喉要沖上的牙齒。這里有座古村——峽口村。
峽口村地處峽口關,也作硤口關,北倚龍首山,南望焉支山,漢明長城在它腳下逶迤穿行。峽口關與河西走廊諸多關隘、要塞、長城、烽燧,構筑起古中國北方關卡壁壘,是詩人們詠誦的胡馬嘶鳴、邊關月冷的胡天塞外,也是古絲綢之路最重要的交通驛站和貿易場。千百年里,峽口關櫛風沐雨,矗立在河西大地,站立成永恒的滄桑。
河西走廊東西走向,南北有祁連山脈與龍首山脈夾峙,其間狹長的平川,氣候溫涼,土地肥沃,水草豐美。
到峽口古村是午后。沿著水泥村道,穿過石刻叢林,一座黃土古城矗立眼前。城樓城墻坍塌,青磚碎裂,披露灘涂。甕城殘垣,如一只直立的巨禽,昂首遙望古城西門。城外護城壕溝,斷續的城墻和墻基,勾勒出古城原始模樣:方方正正,雄偉挺拔。古城西門拱券尚存,門洞可容馬車穿梭,洞壁青磚包裹,壁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坑洼。青石地面,亦坑洼不平。拱門西側有觀察哨龕,容一人,洞龕內陰涼,濃濃的封塵味。千百年多少士兵在洞龕駐守,晝夜輪替,風雨無阻,龕壁青磚也磨蝕得光滑黑亮,布滿大小坑洼和銳器劃痕。拱門東側,半截石磨盤,微微有瀾,倒嵌于城墻根。西側有老井,業已千年,一架轆轤,一截井繩,井口覆蓋,似遮掩了亙古的眼睛。城內靜寂,街道寬闊,兩邊人家,家家院墻是青磚,俱是從古城城墻扒來的,掂起墻頭上的一塊,重,敲擊聲脆,斷面亦青黑色,一尺長,五寸寬,三寸厚。街上少有人,院落俱寂。院門口花壇,波斯菊、鳶尾、山丹花,燦若云霞。老杏從院內遞出幾片陰涼,幾個耄耋老者坐在各自院門前,和來人招呼說話。
城堡正中過街樓,又名財神樓,于明朝萬歷年間修建。詩人馬羲瑞曾在古城留下詩篇:“卒律焉支漾萬紅,登樓獨對漫書空。三秦鎖鑰河山險,萬國車書驛路通。”青磚高臺上,一座雕梁飛檐閣樓獨坐城中。墻體斑駁,斗角發白,雕梁畫棟陳舊脫色。樓閣門楣高懸藍底金字“威震乾坤”牌匾。雙扇雕花鏤門敞開,樓內無塑像,正面舊案幾上,一只黑雀走來跳去,唧唧啾啾,幾下的白瓷碗,盛有清水。相傳過街樓是古城聚財斂氣鎮城之樓。峽口村的居民大多是從軍者及往來生意人逐漸定居,在古城開店,為往來客商打尖歇腳。往來商旅通過峽口關,向東抵達長安,向西走向西域。“馳命走驛,不絕于時月;胡商販客,日款于塞下。”(《后漢書·西域傳》)古城繁華時曾有著名的十大商鋪,姓氏最多時達四十多姓。姓氏之繁雜,比當時山丹縣城的還多。千百年來,峽口古城在河西政治、軍事、經濟、文化領域占據極其重要位置,世界文化經此交流,東西方貿易向八方輻射,農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碰撞融合。世事變遷,千年以后,刀槍入庫,解甲歸田,馬放南山,屯田耕織。古戰場狼煙孤直,號角聲裂,只在想象中,在大風翻動的落日余暉中,飄蕩成天邊的一抹晚霞。如今,古城和過街樓,作為古代戍邊守疆關隘驛站的歷史見證,供人們撫古懷想。
東甕城僅剩一截斷墻,殘基與東南角樓相連。據古城老人講,上世紀初,南北甕城尚存,僅城樓破損,門窗殘舊。1936年冬,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經過峽口,時風雪封城,部隊在古城暫駐,無一人驚擾百姓。夜晚寒冷,拆了殘破的城樓門窗點火取暖。風雪過后,部隊西行。清早百姓醒來,家家院子積雪已清掃,水缸挑滿水,院內沒少一根柴。街道積雪清掃成堆,城墻邊一堆堆灰燼尚有余溫。一段歷史,湮沒在時間深處,在某個時刻,借某種機緣,拭去浮塵,顯露山水。大義善行,總會留存于記憶深處,時間怎么刷洗,也掩蓋不了光芒。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行走峽口,一座古城,一截城墻,幾塊青磚,甚至一堆瓦礫,都足以讓人觸摸到遠古的回音。長城下,羊群順邊墻而行,蹄聲颯颯如急雨。青山寂寂,殘陽脈脈,悠悠懷古情油然而生。古道,西風,瘦馬,駝隊……多少人從峽口穿行,摩肩接踵,紛紛攘攘。張騫扛漢節走過,霍去病揮長矛走過,鳩摩羅什傳經布道走過,唐玄奘背負佛經走過,陳子昂斗酒吟詩走過,林則徐貶赴新疆走過。一路走來,金戈鐵馬聲,商賈駝鈴聲,絲綢飛揚,茶葉飄香……邊關燧嶂,城樓雉堞,多少側影目送夕陽,憑欄遠望。千古絲路,萬里以航。江山無限,英雄輩出。峽口古城與萬里長城,任風蝕雨剝屹立不倒,永遠屹立在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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