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曲子詞中的愛情誓愿

　　原標題：敦煌曲子詞中的愛情誓愿

　　上世紀初,在莫高窟藏經洞發現的敦煌曲子詞,顯現出詞興起于民間的原始形態,是漢魏六朝樂府詩過渡到宋元詞曲的橋梁,作為中國詞曲發展史上的重要一環,為唐之后五代兩宋詞的興盛繁榮開辟了道路。

　　敦煌曲子詞包括敦煌遺書中的“敦煌曲”“曲子調”“俗曲”“小曲”“曲子”“詞”等,雖大多源于民間,但都符合倚聲定文、由樂定辭的原則,都能被管弦發聲。其內容比較真切地反映社會現實和普通百姓的思想感情,比如描寫征戰的,反映商賈、旅客、雇工們不同命運的,題材豐富、語言通俗,充滿了民間生活氣息。正如北京大學教授、著名古典文獻專家、音樂史、舞蹈史專家陰法魯所說:“抒情的作品,纏綿坦率,幽思洋溢；一般的作品,信口信手,出語自然,所表現的、蘊含的是何等真實,又何等豐富。”

　　對婦女生活和愛情的描寫也是敦煌曲子詞的重要內容,真切地表達她們對愛情的向往和追求,也傾訴她們被辜負、被侮辱、被損害的凄苦心愿和反抗心聲。且看這一首《菩薩蠻》:“枕前發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好驚人的愛情誓愿!不相愛了除非青山潰爛、鐵秤砣浮在水面、黃河水干枯、參辰二星白日里同時出現、北斗星回到南面、半夜三更里出現了太陽。在這首詞中,主人公的愛情與山河同在,與日月共存,連用6種自然景象和非現實景象,富于獨創,夸張奇巧、圓轉流麗、揮灑曲折,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杰作。

　　這首曲子詞讓人想到漢樂府民歌《上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是一首絕決的情歌,是主人公自誓之詞,呼天為誓,直率地表達“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的愿望,是一位癡情女子對愛人的熱烈表白,海枯石爛,愛情仍然堅貞不變。假如“與君絕”,除非山沒有峰頭,江河的水都干枯了,冬天打雷,夏天下大雪,天地重合在一起,才敢背棄愛情,斷絕往來。連用5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來表明自己至死不渝的愛,把這種奇想和深情強調得無以復加。

　　還有一首《望江南·天上月》也別具一格:“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與奴吹散月邊云,照見負心人。”大意是:我現在一個人遙望著窗外,看到朦朦朧朧的月亮,好像一團白銀似的。夜已經很深了,風聲更緊了,讓人覺得無比凄涼。而這個時候月亮又被烏云遮住了,但是我想看到月亮,只好請風把烏云吹散,這樣就能照見我那負心漢。這首以古老文體寫的詞,酣暢淋漓且極為有趣地以女子的口吻痛罵天下負心漢,充滿了獨特韻味。

　　“多情女子負心漢”是古代民間文藝作品的一個常見主題。還有一首《拋球樂》,是一篇青樓歌妓的“懺悔錄”,寫一女子被玩弄、被拋棄的遭遇及內心痛苦與追悔。她懊恨自己的真情付出,悔不聽姊妹當初好意勸誡,誠摯深切、動人心扉。其感受之真、體味之切、語意之痛,唯有此中人才有這般體會。

　　由王重民校輯的《敦煌曲子詞集》,是在敦煌發現的民間詞曲總集。自敦煌莫高窟藏經洞發現后傳世,但多有散佚,大部分先后被伯希和、斯坦因所劫走,分別收藏于巴黎國家圖書館和英京博物館。王重民從伯希和劫走的17卷、斯坦因劫走的11卷、羅振玉所藏3卷及日本人橋川氏藏影片1卷中,集錄曲子詞213首,經過校補,去掉重復的51首,編成《敦煌曲子詞集》。

　　□孫江